中国铁建麦加轻轨项目巨亏调查：10亿美元的赌注

中国铁建麦加轻轨项目巨亏调查：10亿美元的赌注 更新时间：2010-10-30 8:09:12 　　根据广州轻轨成本测算沙特项目，开工后资金链日趋紧张，设计滞后、工期太紧，巨亏41.53亿人民币

理财一周报记者/蔡燕兰

总的亏损额预计约为人民币41.53亿元。

10月25日，中国铁建股份有限公司突然发布沙特麦加轻轨项目情况公告称：“该项目在实施过程中，因实际工程数量比签约时预计工程量大幅增加等原因，预计将发生大额亏损。”

中国铁建于2009年2月10日与沙特阿拉伯王国城乡事务部签署《沙特麦加萨法至穆戈达莎轻轨合同》。项目计划于2010年11月13日开通运营。

2010年4月，中国商务部部长助理仇鸿到现场考察后提交《关于沙特麦加轻轨铁路项目有关情况的报告》，铁道部部长刘志军批示，要求按期保质圆满完成建设任务。

2010年9月23日早上6点30分，中国铁建总裁、现场总指挥赵广发督办，整道工人拧紧最后一颗螺栓。至此，麦加轻轨铁路全线铺通。

一个月后，中国铁建公告巨亏，股价暴跌。

昂贵的“政治工程”

据中国铁建介绍，麦加轻轨项目是世界上迄今为止具有设计运量最大，室外温度最高，同类工程工期最短等特点的轻轨铁路项目，也是沙特国内50年来的第一个轻轨铁路项目，是一项举世瞩目具有特殊意义的政治工程。

“其实，沙特政府一直想在麦加萨法和穆戈达莎这两个地方之间修建一条轻轨，但因为各方竞标公司报价太高，所以沙特政府一直不愿意修这条轻轨，”2010年10月26日晚，沙特一位了解该项目的知情人士接受了理财一周报记者的采访。

“像这样的项目已经招标招了好多年了，当时有很多海外工程公司来投过标，包括沙特当地最大的铁路建设集团，投的价格都比咱们的高。”

从公开资料来看，麦加轻轨工程项目全长18.25公里，其中高架线路为14.3公里，是沙特国内50年来第一个轻轨铁路项目。建设工期为22个月，单向客流每小时72000人。建成后，麦加轻轨时速将达到360公里，从麦地那至麦加只需半小时。

线路两端为麦加禁寺和阿拉法特山，途经米纳、穆茨达里法。全线共设车站9座，车辆段、综合维修中心、控制中心各一座，房屋建筑面积约15万平方米。

据上述知情人士透露，对于麦加轻轨项目的争夺，夺标呼声最高的是沙特实力最强的铁路建设集团。当年为了获得麦加轻轨项目，该集团的报价高达27亿美元，而中国铁建当时的报价则排名该集团之后，标出了22亿美元的报价。

对沙特当地道路建设非常熟悉的本地公司报价都已经在27亿美元了，但是中国铁建公司却敢把报价压到17亿美元。上述知情人士告诉记者，中国铁建是根据国内广州轻轨的投标成本，来测算沙特轻轨项目的。

“后来因为某些事情，中国铁建把报价降了很多。最后，他们以17.7亿美元拿下了麦加轻轨合同，比第一位竞标对手的27亿美元报价，整整降低了10亿美元。”谈及这一让外人看不懂的项目，这位知情人士说话的音调瞬间就提高了不少分贝。

2009年2月10日，中国铁建与沙特阿拉伯王国城乡事务部正式签署了《沙特麦加萨法至穆戈达莎轻轨合同》，约定采用EPC+O&M总承包模式，由中国铁建负责沙特麦加轻轨项目的设计、采购、施工、系统安装调试以及从2010年11月13日起的三年运营和维护。

按照合同内容，2010年11月13日麦加轻轨将开通运营，达到35%运能；2011年5月完成所有调试，达到100%运能。

据悉，该项目合同总金额为66.50亿沙特里亚尔，约为17.7亿美元，按2010年9月30日的汇率，折合人民币120.70亿元。

去年年底已现亏损

“最后中国铁建低了10亿美元拿到手后，就开始做这个项目。”上述知情人士透露，按照中国铁建当时的测算，都以为这个17.7亿美元的项目一定可以为中国铁建的盈利账本上，添加浓墨重彩的一笔。

“但是当这个项目开始实际操作后，中国铁建才发现，沙特的轻轨项目工程跟他们想象中的差别很大。”上述知情人士告诉记者，“在中国，像这种国家级的大手笔项目，如果要施工的话，估计各个地方政府都会给予支持，肯定是一路绿灯各方积极配合。”

“但是沙特这个地方没有这样的概念。沙特的办事环境跟中国铁建原来预想的有很大的差别，所以这个项目的工程效率也低了很多。”

据《中国铁道报》今年5月8日头版头条报道，麦加轻轨工程建设，困难重重，除所有国际工程普遍存在的语言、工作习惯等障碍外，本项目还存在以下限制条件：施工区域地处高温和特大风沙区，夏季地表的最高温度可达到70摄氏度左右。此地严重缺水，淡水比石油更加珍贵。自然环境十分恶劣，施工范围主要集中在穆斯林地区，制约因素多；设计标准高，土建工程执行美国标准，系统工程执行欧洲标准。

而且随着项目施工进度的推进，这一项目的预算收入和成本也开始出现入不敷出的局面。“本来就是要赔钱的亏本项目，后来资金链越来越紧张。”

从中国铁建25日发布的关于该项工程的预算总收入、总成本数据来看，按照2009-2010年的浮动汇率计算，2009 年12月31日、2010年6月30日和2010年9月30日这三个时间点中，沙特麦加轻轨项目的收入分别为121.10亿元、121.03亿元和120.70亿元。而其总成本则分别为123.54 亿元、125.44亿元、160.69亿元。

可以看到，从2009年12月31日开始的三个时间节点上，中国铁建在该项目上的成本由之前的123亿元猛增至160亿元。随着成本的急速增加，公司从该项目中，不仅没有盈利，反而出现了巨额亏损，上述三个时间节点上，中国铁建分别亏损2.44亿元、4.41亿元、39.99亿元。

这也意味着，在这一项目上中国铁建其实早在2009年年底就已经出现了亏损。而到了今年9月30日，该项目的亏损窟窿越来越大。

中国铁建公告显示，按2010年9月30日的汇率折算，该项目合同预计亏损39.99 亿元。加上财务费用1.54 亿元，总的亏损预计为41.53 亿元人民币。

上述亏损中，截至2010 年9 月30 日，累计已完工部分的亏损为33.29 亿元，未完工部分的合同预计损失为8.24 亿元。该项目截至2010 年9 月30 日的综合完工程度为79.5%。

按会计期间划分，该项目于2009年度确认亏损2.94亿元，于2010年上半年确认亏损2.54亿元，于2010年第三季度将确认亏损36.05亿元。

背水一战

2010年10月25日，中国铁建发布公告称，2010 年下半年，麦加轻轨项目全面进入大规模施工阶段，实际工程数量比签约时预计工程数量大幅度增加，再加上业主对该项目的2010 年运能需求较合同规定大幅提升、业主负责的地下管网和征地拆迁严重滞后、业主为增加新的功能大量指令性变更使部分已完工工程重新调整等因素影响，导致计划工期出现阶段性延误。

“就我所知，这个工程的完工期之所以会受影响，一个是设计滞后问题，另外一个则是因为工期太紧的缘故。” 麦加轻轨项目施工方――中铁十八局集团沙特分公司负责人路目海告诉记者，麦加轻轨项目的铁路设计并不是以中国的铁路标准来设定的，而是沙特业主自己指定了另一家国际性公司来操作的。“设计非常滞后，这就造成了后面的工期非常紧张。”

“正常情况下，这个项目的工期应该不低于2年，但是实际上，麦加轻轨项目的实际工期才16个月。”对方表示，除了上述两个原因之外，沙特麦加的业主对这一项目的要求非常多，项目变更也非常频繁，这也在一定程度上影响了工程的进度。

公告显示，为了确保工期进度，中国铁建公司下半年对该项目投入了大量人力、物力和财力，以确保项目主体工程按期完工，并于11 月13日开通运营。

中国商务部部长助理仇鸿《关于沙特麦加轻轨铁路项目有关情况的报告》引起了铁道部部长刘志军的高度重视。中国铁建股份公司董事长、党委书记李国瑞，总裁赵广发强调，一定要全力以赴，确保轻轨按时开通运营。

2010年5月上旬，项目工期仅剩余6个多月时间，又临时增加200多万方土石方任务量，时间紧迫，任务繁重。《中国铁道报》称，为打赢这场“政治仗”，5月4日，中铁十八局集团党委书记郝趁义在天津机关召开专题会议，提出“背水一战”。

“中国铁建公司因为担心这个项目可能没法按时完工，早在今年3月、4月份的时候就开始突击动员，”中国铁建驻沙特铁路项目的一位内部人士10月26日告诉记者，“就我所知道的，中国铁建今年为了这个项目，从国内就调拨了4000多名员工前往沙特。”

上述人士告诉记者，粗略估算，从内地派往沙特突击赶工的员工数量至少4000人。“我记得反正那一个月，北京到沙特的机票特别紧张，全都是中国铁建的人来沙特。”

“中国铁建当时看这个工程工期可能完不成，最后实在没办法，就跑到商务处去求参赞帮忙。因为工人要过来的话，必须要申请沙特签证，”一位接近中国驻沙特大使馆经济商务参赞的知情人士接受理财一周报记者采访时表示，“那一阵，沙特参赞别的事啥也没干，光给中国铁建的工人办理签证。”

“中国铁建的工人一多，再加上资金又短缺，沙特当地的工作环境又非常恶劣，很容易引发管理的混乱。”上述知情人士告诉记者，沙特的工作条件非常艰苦，尤其是沙特这种沙漠气候中，白天干活很热很难受。

据悉，沙特地区中午地表温度高达50-70摄氏度，“中午，你要是光着脚往地上一站就很烫。我刚来沙特的时候，穿的是国内的皮鞋，底比较薄。走了没几天，脚底下就烫出血泡来了。后来还是在当地买的皮鞋，反正生活条件比较恶劣。”

上述知情人士告诉记者，一般情况下，在沙特工作的工人中，只有得到沙特国王特批允许的石油行业工人，才被允许在中午12点到2点之间外出干活。“除此之外，剩下的其他行业一律按劳动法规定，禁止雇主要求工人正午外出干活。如果要干活，也需要支付加班费。”

10月13日，沙特最著名英文报《阿拉伯新闻》报道，16位麦加轻轨建设项目上的中国工人与公司爆发冲突，要求增加他们在中午时分外出工作时的加班费用。

据中国铁建沙特另一铁路项目的一位内部人士表示，虽然中国铁建在沙特还在进行沙特南北铁路的建设。但是，为了赶麦加轻轨这个项目，“中国铁建把别的项目都停了，所有的人都抽到麦加-麦地那轻轨项目上帮忙。”

“也不能完全这么说，中国铁建在沙特的其他项目的确都支援了麦加项目，现在，这个支援都已经结束了。其他项目有一定的影响，但是影响不是很大。”10月27日，路目海告诉记者。

无缘轻轨最赚钱订单

理财一周报记者了解到，整个麦加轻轨项目中，中国铁建采用EPC+O&M总承包模式，负责沙特麦加轻轨项目的设计、采购、施工、系统安装调试以及从2010年11月13日起的三年运营和维护。

这一项目的工期要求为2010年11月13日开通运营，达到35%运能，2011年5月完成所有调试，达到100%运能。

按照合约内容来看，中国铁建除了建造铁路之外，还负责设计、采购两大内容。但对于这两块的详细情况，中国铁建并未在公告中提及。

知情人士称，中国铁建以17.7亿美元获得的麦加轻轨项目中，除了中国铁建负责的铁轨施工项目之外，诸如整节列车车厢、信号设备等最赚钱的设备订单则并未落入中国铁建之手。

“轻轨上不少关键的控制设备均由沙特业主从欧洲采购而来。”上述知情人士告诉记者，当时中国铁建拿下麦加轻轨项目后，还希望借此机会向沙特业主推荐国内的动车组技术，“但结果发现，沙特人坚持自己的技术标准。”

中国铁建称，已经根据合同向业主递交了变更及索赔资料，业主承诺在项目结束后将成立专门委员会，商谈相关索赔和补偿问题。到目前为止，本公司仍在就上述变更索赔事宜与业主协商，尚未获得业主的批准。

8.5%毛利率的海外之路

“尽管沙特轻轨项目亏损，我们不会放弃与沙特政府未来的合作，更不会放慢国际化战略脚步。去年10月我们与尼日利亚签署了8.5亿美元的铁路合同。公司2010年度利润将可能受沙特项目影响，但我们的重点依然在国内市场，加上国际市场仅占公司整体业务的5%到6%，预计影响不会太大。”中国铁建董秘余兴喜近日在接受媒体采访时表示。

实际上，中国铁建2009年利润总额不过83亿元。

中国铁建2008年年报显示，集团共承揽海外工程项目163个，海外新签合同额达人民币421.697亿元。其中，承揽了包括沙特铁路复线项目、尼日利亚堤防、公路、房建及市政项目等在内的多项重大海外项目。

2008年中国铁建全年海外营业收入大幅度提高，完成海外营业收入172.02亿元，占本集团2008年总收入的7.61%，同比增长170.5%。

中国铁建2009年年报显示，全年共承揽海外工程项目72项，海外新签合同额达人民币597.155亿元，承揽了包括沙特麦加轻轨项目、阿尔及利亚55公里铁路新线项目、阿尔及利亚175公里电气化铁路新线项目、尼日利亚阿布贾城铁项目、利比亚西线铁路项目、沙特200所学校建设项目等在内的重大海外项目。全年本集团实现海外营业收入223.035亿元，占本集团2009年总收入的6.27%，同比增长29.66%。

中国铁建披露，工程承包业务的毛利率为8.5%。并且，海外项目并不顺利。所属中国土木工程集团有限公司承担的尼日利亚铁路现代化项目曾被迫暂时停工。但是，海外扩张仍在继续。

2010年6月2日，中国铁建公告称，投资300万美元，设立美国有限公司，在美国开展高速铁路工程承包、劳务合作项目、土建及其他项目的勘察设计、项目相关商务及机械设备进口业务等。

现在，中国铁建告诉投资者，一个项目，就预亏41.53亿元。10月27日，中国铁建A股股价收于7.51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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