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国三星电子8月1日宣布,关闭在中国苏州的最后一个电脑工厂。三星苏州工厂有1700名员工,只保留研发部门,裁员约半数员工。
三星此举与个人电脑市场萎缩有关。三星苏州工厂产值从2012年高峰的43亿美元,下跌到去年不到10亿美元。此前三星也关闭了天津、惠州、深圳的智能手机工厂,有人说是三星准备将供应链转移出中国的策略。
引起舆论普遍关注的不是三星为什么离开,而是此次关闭工厂对员工的补偿。
我国《劳动法》规定,企业裁员经济补偿按劳动者在本单位工作的年限,每满一年支付一个月工资(六个月以上不满一年的按一年计算)。也就是工作N年给补偿N个月工资,最多N+1。
慷慨的外企
我们看三星对被裁员工的补偿方案:
怎么样,每个员工好复杂的一个大礼包,这样的补偿方案是不是看起来很良心? 据当地被裁员工描述,工作了11年7个月的员工,最后得到补偿金为27万多,外加一个笔记本电脑和一块手表。
我们再看一组近年来外企裁员补偿的数据。
外企裁员补偿的慷慨不是个例,普遍N+2以上的水平,甚至可以到N+6。此前三星天津工厂关闭的时候补偿标准是N+3。2019年思科上海公司裁员才真的牛,补偿标准高的达到N+7,消息说人均补偿金额超过100万。当然思科员工的薪水比三星生产线的工人要高得多。
有网友戏称如此补偿堪比拆迁啊!
除了补偿标准之外,不少外企裁员时还有部分额外补偿。2012年,摩托罗拉中国裁员时,承诺给员工发放MIP奖金,可在有效期内对2011年与2012年发放的股票、期权行权;2015年,Marvell裁员时,设定了1万元现金的“速签奖”;2017年,尼康中国工厂停产时,就给予怀孕和哺乳期妇女、残障人士额外补偿。
相比较来说,国内企业就难有如此慷慨的。能够实实在在按照劳动法补偿的已经算有良心,很多老板还会想尽各种办法或逼走员工,或制造理由减少补偿。
各国的补偿制度
是不是这些外企在国外就是这样的,它们已经习惯了裁员就要给高标准的补偿?我们看看各个国家对于裁员补偿的法律规定。
法国规定没有严重过错工作满两年被解雇雇员,有权享受遣散费,标准是不少于月薪的1/10,按小时计算的不少于20小时。——您没看错,满两年也只有这么一点点。
美国是自由雇佣制度(At-will Employment),除少数高级雇员之外,多数员工劳动合同都没有,公司老板说你被解雇了,然后你就拿着东西走人(美国电影里的桥段都是这样),更不存在裁员补偿。
德国规定的标准看起来和中国类似,只不过是要经过法院认定解雇存在“社会不公正”。也就是说如果是公正的,那也就不用给补偿。
日本、韩国都是如此,对于歧视、不公正等解雇员工情况的要求是严格的,大规模裁员要经过法院认定理由充分,正常情况是自由雇佣的,也没有补偿标准。
如此看来,这些国家解雇员工基本都是扫地出门不讲什么补偿的,我天朝对裁员补偿的法律规定还真的是对个人的体贴啊——先别忙自夸。
那些发达国家之所以没有企业裁员的补偿,是因为有相对健全的社会保障制度,员工失业的补贴是政府来负责的,而不会由企业来承担。
慷慨的困惑
那些在中国的外企,他们并没有给补偿的习惯,法律也给了他们补偿的标准,他们为什么还那么慷慨?
有人说外企有钱,这个确实如此,有钱是相对的,能跨国经营的企业哪个不是大公司?对这些外企来说,他们在中国的雇员薪酬水平只有本国员工的1/6到1/10,我们看起来多半年的薪水不过是他们一个月的工钱罢了,所以多给你几个月薪水不是什么大事。有钱只能是一个必要条件而不是充分条件。也就是说没钱当然无法慷慨,但是有钱和慷慨是两回事。经营企业总是要算成本,能不花的谁会愿意撒钱,难道是外国老板自己有钱不会花?
有人说是企业声誉和社会责任。企业声誉应该是有一些的,一个值得尊重的企业也是尊重人的。一个企业的声誉不只是来自于客户,也来自于它的雇员和前雇员,来自公共关系。尤其是那些大企业,多年攒起来的声誉不容易,通常不愿意因为一些劳资纠纷让自己蒙受不必要的声誉损失。所以多花一点钱也是在给自己做广告,树立自己负责任的公司形象。
说到社会责任,对于企业来说,遵守法律和基本的道德底线是必须的,但是社会责任讲多了就是奢侈品。裁员的时候多给一点补偿是出于人情味,给多了自然是经济负担。我不太相信一个企业裁员当口是它最风光的、财大气粗的时候,那时候它只会招人才不会去裁员。
无奈的精明
外企给出的高额裁员补偿,更重要的原因是无奈,是入乡随俗的无奈,就像花钱买保险是为了降低更大损失的可能性。在国内法律规定裁员补偿的标准之外,还有很多事情要靠商量来解决的。跟员工要谈好,不能引起社会不稳定因素。如果有一帮员工在你门口扯横幅闹起来,然后就会有官家找上门来,你麻烦大了,成本就更高了。
2012年微软中国诺基亚裁员,补偿方案是N+2,这显然高于法律要求标准。但是员工不满意要求N+6,并且集体抗议,然后微软只能妥协,又改基数又改算法,最后N+2补偿的结果相当于给到了N+6,事情才得以了结。而此前就在同一年的摩托罗拉裁员补偿风波刚刚结束。这不同场景里,相似的一幕一幕是不是我们都很熟悉?
远来是客,没有能够在这个土壤里生存的根基。来的时候夹道欢迎,要走了可没有欢送。最明智之选就是平静的“快闪”,节省时间也是成本啊。所以Marvell裁员时,设1万元现金的“速签奖”,体谅他们这个奖的名字起的都这么直接。还有的公司制定这样的策略,最先签字走人的补偿最高,越拖延时间补偿逐步会越低。所以他们也学得精明起来,是吃一堑长一智的精明。
如此,三星关闭苏州工厂的裁员补偿,很多人评论说看到了企业的良心。不管怎么样我也首先赞成这一点:一个优秀的企业,坚守法律和道德的底线是最根本的,如果在此基础上能担负起一点自己的责任,那就是良心了。
但是很多事情,挖到深处就破坏了直观看上去的那种美好。冷暖自知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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